其实, 昨天秦子书是收到消息, 说陆清桐在她那小宅院中闹绝食，吵着要他过去看看她。秦子书想了想，倒还真的答应了。
他只是觉得，有些话该说明白了。
秦子书去的时候, 小院中有皎洁的月光如水般洒在窗上。陆清桐淡扫蛾眉, 清波流盼，正坐在那弹琴，弹的是秦子书最喜欢的曲子。
案上还有几幅画，像是她这些时日新画的，也是秦子书最喜欢的工笔。
她也不知道是从何处打听到秦子书喜好, 闭门不出, 苦练了多日。
陆清桐不愧是精于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，不过几日, 便将这曲子弹出了名师的风骨, 那些画作亦是笔法巧密, 栩栩如生。
秦子书一眼扫过去, 画的有山水鱼虫, 也有花卉奇石, 最后一幅是人物。画上的女子穿着钟灵门弟子的衣服，眉眼带媚，一看就是当年的沈茉。
这画有心计的地方在于, 画上女子如此媚态, 她待的地方一应陈设看起来却似是男子的居室。
陆清桐知道秦子书对于沈茉介意的是什么, 她偏偏要一面用他喜欢的事物来争宠，一面又暗暗地打击自己的情敌。
果然，秦子书一袭素袍，站在清艳的月华底下，久久地看着那画一言不发。
离了临州，卸下铠甲，他可与月华相匹的气度，在夜色中别样温润。
琴音落下，陆清桐来到秦子书的身边，身姿袅娜，语笑嫣然：“好听吗？”
“不错。”秦子书点点头。
“画呢？”
秦子书轻笑了一下：“琴和画都好，只是暗藏的心机太深了些。”
陆清桐愣了愣：“我不懂你在说什么。请少将军来，我只是想问问，你我的婚期定在何时。”
“陆清桐，我不会娶你。”他依然温润地看着她，语气却像数九寒冰，“昔日向郑国求娶清桐郡主，是我利用了你，当时我还心有内疚。可如今看来，经年一场恩怨，你也未必算是无辜。”
当初颜一一献计，叫他求娶陆清桐，他恼怒过，觉得颜一一不择手段，牵连无辜。可是当颜一一说陆清桐算不得无辜时，他莫名便信了她一半。另一半，他想自己来求证。
他想求证的，并非只是陆清桐在整件事中是否无辜，他还想知道，他一直以来到底有没有信错，爱错一个人。
“当日在临州，若是你决定要跟着风如雪走，我必会禀明郑国皇帝，成全你们旧时婚约。可你却选择了和风如雪撇清关系，连自己父亲的生死也淡漠得很。他活着，你懒得问一声安危，他死了，你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。”
对于他们都可以做到这般无情，秦子书不知道这个女子到底还有没有真心。陆清桐当时一心只想着为自己攀根高枝，好日后栖身，哪里还顾得上别人死活。
“少将军，你怎能这样误会我？风如雪他喜欢我，我就非得喜欢他吗？父亲他为皇上所不容，我又能有什么办法？我知道父亲当年与你有过节，我还从地窑之中救过你。少将军今日非要说得这样绝情么？”
秦子书冷笑了一下：“你还要骗我到何时？当真以为我愚昧可欺么？”
陆清桐脸色一白，却是强行保持镇定。
“陆清桐，我从来就不认为，你会是当年救我之人。”秦子书顿了顿，“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猜出我在寻找当年救我的人，可是，有一点恐怕你并不知道。救我的人是不会敢站出来向我承认的，因为，她在救我的当日也曾害过我。”
陆清桐傻了，这一点她确实没有想到。她探知到秦子书的心愿时，并没有感觉到他对此人有怨气，又有谁会想到，当年那人救了他的同时又害了他。
陆清桐当时眼睛里全是他，一心只想拥有这个让人神往的男子。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运气来了，还惊喜了一下，既然是当年发生在北康王府的事，她便有得天独厚的先机。
在她抱住他手臂的那一刻，她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思考和斟酌，头脑一热，便决定和命运赌上一把。
如今看来，她当时真的是色迷了心窍，偷鸡不成反蚀把米，把一切都蚀进去了。
秦子书从一开始就没有信过陆清桐，并且，那日陆清桐在他身边研墨时露出了她的手腕，肌肤细腻光洁，犹如美玉，一丝疤痕都没有。
秦子书当年见过那女子的手，手腕上扎着布条，有明显的血迹，再上面一点，全是一排排可怖的伤痕。
那样的伤是一定会留下印迹的，有的人天生肤色深，好了以后看起来不明显，可陆清桐肤色如雪。这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？
陆清桐知道自己一直低估了秦子书，他不是一个会色令智昏的人，甚至在任何时候都冷静得可怕。她的那些心机和手段，只能哄得住全心爱着她的风如雪，可是秦子书的心里，至始至终都没有她。
不仅没有，他还很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，他看得越来越清楚。
“既然你一早就知道，我不是救你的人，你当日为何还要将我带回营帐？”陆清桐有些恼羞成怒，“难道就只是为了看我出丑吗？”
“不，”秦子书才没有那么无聊，“起初，我是想要弄清楚，你故意接近我是何目的。我高估了你，以为你良心未泯，刻意讨好我是为了让我放过风如雪，又或者是在你不知道陆高远死讯的时候，希望我能放他一条生路。然而，你都不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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