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——莉莉, 对不起。”
过甚的疼痛超越了他此时能够承受的极限, 反而再也感受不到什么。软软的右臂像是布袋一样拖在一边，仿佛脱离了身体一般, 无法再做出任何动作，哪怕只是轻轻颤抖一下指尖。
无知无觉。
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后，少年的第一反应, 就是他对少女所说的话。
‘对不起’。
何等荒谬啊……
他受了这么重的伤, 使用了个性依旧考了零分。因此，他上不了梦想中的学校，仿佛年少轻狂的一场梦一样, 加诸在他身上的一切都可能会因此失去。
面对这样的结局, 绿谷没有喊疼, 没有哭泣，没有一蹶不振。但是, 他却在对阿尔托莉雅说对不起。
少女那双如湖般清透漂亮的眸子凝结着一层冷彻的霜花, 如覆盖着薄冰的冻海。这一切，却在少年那句喑哑的‘莉莉, 对不起’中悄然破碎。
阿尔托莉雅愣了一下，瞳孔瞬间骤缩, 她看向绿谷时，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存在。少女维持着指尖触碰着绿谷的脸颊的姿势，整个人懵怔在原地, 一言不发。
感受到身前少女僵硬的身体后, 挂在少女背上的治愈女郎叹了口气。
实际上, 要不是因为有治愈女郎在，考场外的检察人员未必会让莉莉通行。
但是，就眼下的情况来看，治愈女郎反倒不确定自己这次的行为究竟是对还是错。
她看到少女难掩仓惶的样子，终究是不忍心。
在这个充斥着‘个性’的超能时代，整个社会都在讴歌英雄的荣耀，却避重就轻一般的对那份荣耀背后的沉重隐而不发。
这一现象，近乎是默认的事实。
媒体与英雄联手造就了一个理想主义的现实。
大家共同看向英雄们光耀美好的那一面。而在那之下的伤残，退役率，就像是月之背面一样，被联手隐瞒。
你们能看到的，只有崇高。
那少年，对这孩子来说，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？
早晚会明白的啊，英雄之下的沉重。
今天的情况，不过是一个开始，你们未来的路还长。
现在，已经算是极其完美的时代了。
有欧尔麦特，有治愈女郎，有优秀的英雄们的摇篮。
然而，纵使是这样……
面容可亲的老奶奶叹息着，她用针筒一样的拐杖戳了下地面，顺着少女的铠甲滑落下去，她站在绿谷的一边，嘴部伸长，在少年藻绿色的卷发上‘啾’了一下。
奇迹，发生了。
那样严重的伤，在这一瞬愈合。
如果不是少年破损的衣物，以及臂膀上残留有的细细的擦伤痕迹，恐怕会令人认为刚刚的可怖只是梦一样的存在吧。
“好啦，这样就没关系了。”非常可爱的老奶奶强硬的往莉莉手中塞了一把糖果，背着手向别的考生走去。
她边走边说，“吃糖吃糖，甜味吃下去就不痛喽。”
无论是心里的，还是身体上的。
甜的味道都能够将其舒缓，剩下的，就交由给慢慢的时间吧。
感受到自己重新恢复了对右臂的掌控力后，绿谷悄悄将盖住眼睛的左手移开了一点，他偷偷的将目光落在跪坐在他一侧的少女身上。
当他看到少女那双湖色的眼睛的时候，绿谷愣住了。
他一直认为，阿尔托莉雅是离他最近的人，是会一直一直陪着他走下去的人。
只要他看向阿尔托莉雅，她就一直都在。
但是，少女看他的目光，好像看着什么难以理解的存在。这样的阿尔托莉雅，令绿谷感到有些陌生。
随即，他意识到，必须打破这个状态。不然的话，距离就会被拉远。
“为、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……？”少年的神情有些畏缩，说话时的语气也见不得有多坚定。
但是，他依旧坚定的问了出来。
“……为什么。”少女像是无意义的在重复他说过的话，又像是在自问自答一般的说着话。
过去时候所经历的一切，像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它们在脑海中一帧一帧的回放。
她收获过来自子民的无数鲜花、热爱、感激。
臣子的憧憬、崇拜、追随。
王城内的淑女们因她的注视而激动不已，她的国家以她为荣。
但是，也并不是这样全然光鲜亮丽的一面。
兰斯洛特带走桂妮维雅的时候，有内疚，也有后悔。他希望身为王的阿尔托莉雅能够惩戒他。
桂妮维雅离她而去的时候，对她怀有的感情，是愤怒。
对于她不得不进行的正确，臣子们渐渐开始不理解，纷纷离开了她。
疼爱的孩子莫德雷德发起反叛的时候，那双眼睛中，无怨无悔的坚定。
这一切，没有人对她说过对不起。
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。
那双湖色的眸子第一次露出了迷茫，如同覆上了一层薄弱的雾气，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。
只有他。
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，考了零分。没有诉说王的无力，反而在向阿尔托莉雅道歉。
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。
所以——
“出久，为什么要道歉。”平淡的口吻，少女目露茫然。
夕阳如血一般的赤红，似有烈火点燃了云的尾羽，在这一片夕红下，少女白皙的侧脸晕染上了残阳的色泽。
那红色没有带来温暖，反倒衬得她明净秀美的侧脸如同雕塑那般，失去了人所应有的那份生气。
自打考场出来之后，绿谷就塌着肩跟在少女身后，时不时抬眼用余光偷偷注视着她，欲言又止，却又败退在少女周身冷彻的气势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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