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等心性高洁的女子,父亲怎会……
萧琮心叹,只觉清宁院的迷团,在他心中是越来越大了。
沈清猗神色有些微怔,继而眸光闪动,清冷却幽深的眸子如明月照潭,清光铄铄,一时觉得,教这个孩子不算“麻烦”,心里想着,这样的小白杨,不能长歪了。
心里的不情愿已经越来越淡,当真生出了几分教导之心,她看了一眼萧琰,清眸看向萧琮,说道:“这佛珠,四郎受之不宜,父亲那边,或也是不会受用的。”
以安西大都护李常煦的行事来看,必不会计较哥舒夜调入河西军,只要不调回安西军就行,何况,还能让梁国公欠他一份情。国公府承下这一份贺礼没有问题。观萧琮的语气话意,也是惜哥舒夜的将才,梁国公应该是有意接纳。
但这玉骨佛珠有哥舒汗献给高宗皇帝这一段前缘,而今哥舒氏家主送给萧琮,难道梁国公父子能比高宗?
这串佛珠,无论是戴在梁国公世子腕上,还是戴在梁国公腕上,都招人眼目。但受下礼却隐匿着,更招人眼目。
萧琮沉吟说道:“这礼的确不好受。”
哥舒夜将才虽难得,但大唐将门甚多,这样的将才不是得不到,然更重要的是,铁勒是河西大族,哥舒氏虽然不再是铁勒王族却仍是铁勒族长氏,河西军得哥舒夜,对萧氏,对河西,都是有益的。
他中已有了想法,抬眸看向妻子,“清猗以为呢?”
沈清猗神色淡静说道:“上次随母亲去松鹤院看望太夫人,她老人家精神健朗,说起佛经故事头头是道,令人着迷。”
萧琰睁眼疑惑,怎么扯到太夫人了?
萧琮哈哈而笑,拊膝道:“祖母事佛甚诚,父亲至孝,这金刚护持辟百邪的佛宝当然要孝敬祖母。”
祖母的身份,也是最合适的。
如此,既对哥舒夜表达了接纳之意,又对玉骨佛珠做了霁月光风的处置,堂堂朗朗,不招人非议。
萧琰眨了好几下眼,然后想到了府中太夫人的身份,是帝国的长公主,圣人的亲妹,也是高宗皇帝的子孙,戴这串佛珠,有什么可说道的呢?说出去,那还是梁国公父子对太夫人的孝敬,萧氏对皇室的忠诚。
萧琰心里嘀咕这里面道道真多,还好自己决定从武,耷了眉说道:“这些弯弯绕绕的真头疼,阿兄以后都得考虑这些吗?”哦还有阿嫂,现在是宗媳,以后是宗妇,可不得整天和这些人事打转?她眉毛又一扬,挺直身说道:“我觉得做将军比较好。”
萧琮眸子顿了下,说道:“为何?”
萧琰眉目朗朗,声气有力,“一切鬼蜮伎俩在武力面前,都是樯橹灰飞烟灭!”
萧琮有些好笑,又有些无语,又有些愁眉。
沈清猗斜了她一眼,说道:“项羽再武勇,也没敌过刘邦的鬼蜮伎俩,恃武力者,通常是被阴谋家玩得樯橹灰飞烟灭。”
萧琮:……
虽然他不希望十七成为将军,但清猗这话会不会猛了点?
萧琰想了好一会,抬眸光芒湛湛,少年的声音清脆而坚定,“那还是不够真正的强大!”
沈清猗挑了下眉。
萧琰又老实说道:“我读了《方寸经》后,就觉得文官这路不适合我,勾心斗角的,太累,最主要的,不合我心意。”
母亲说,黑与白都是纯色,知黑守白,知黑却未必能守白,世间多的是灰色,何以辨而执道,唯顺心意而行。
她顺着自己的心说道:“我觉得,还是军中合我的心性。”
军中简单,直接,如她的刀一样,是直的。
萧琮眼眸凝了一会,缓声说道:“文官中,也有清静自守的,如柳少师,就是悉心教导太子学问,其他权利争斗皆不问,章宗皇帝登基后,一生都对这位太子少师尊敬。也有专意做学问的,如鲁郡孔氏的子弟,出仕为官都是做学问之职,不涉官场争斗。我们萧氏子弟,也有从学问从工技的,都是心性纯粹,惟精惟一,才有大成。”
萧琰认真点头眸光湛湛,“做任何事都要精纯专一,阿兄你放心吧,我会努力学习兵书军略,一定成为将军。”
“……”萧琮头疼。
这孩子怎么不明白他的意思呢!
沈清猗撇过头去,嘴角笑了笑。
这少年,不是没听出兄长的意思,只是不愿意与兄长冲突,采用了顺话说的方式。至少,《方寸经》没算白读,懂得说话的方法了。
沈清猗看了萧琮一眼:欲速则不达。
萧琮暗叹,也清楚十七是在顺话说了,虽然这孩子说的是真心话,只这真意,却不是萧琮心中期望的。
“阿琰继续念吧,咱们说一下单礼。”他将劝阻的念头按下去,待以后再寻时机。
“好!”萧琰高兴的点头,还好阿兄不揪着从军的事了,心头一松,念礼单的声音也随之轻快起来,如同山间奔跃的小溪。
每念一段,萧琮讲解送礼者的家世背景,官职为何,虚职为何,职司实权如何,巨细无遗。
萧琰听着这些只觉比练武还累十倍。
沈清猗却听得入味,默记在心里,各方人物关系,渐渐牵连成线。
送给梁国公世子的贺礼当然不止这一份,但有资格上这份礼单的,都是一方人物,利益关系交错,构成了朝廷、地方的权贵网,不理清楚这些,人情往来、措置节礼就会出纰漏,而回礼又往往影射出权贵层的起落。
她有许多要学习揣摩之处。
这些,是她在沈府学不到的。
既然成了萧氏的宗媳,她就要将这条路走宽,走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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